那些消失着的地方,还有正在消失中的记忆。不知为何,觉得一定、一定要记录下来;仿佛若是忘却,便不再属于我。
我小时候住在爸爸公司的宿舍房里,楼高六层,水泥涂的外墙,是种不均匀、斑驳的灰色。从记事起楼梯上绿漆的金属扶手就铺满了灰,楼里人上下楼都匆匆忙忙,那时步子小,上楼只能一格一格的爬。朝外的是同样绿漆的金属栏杆,有一次试了试,脑袋竟能从栏杆里探出去,从上往下看着似乎整个人要倒翻出去,握住栏杆的手里都是冷汗,额头上一抹又是两条黑印。楼周围是一圈环形的院子,院子外是坑坑洼洼的马路,直到小学的每一天,都坐着爸爸公司的班车,从那马路上颠颠簸簸的回到家里来。车窗外尘土飞扬,看着夕阳的光投射过去的轨迹,不知道为啥,觉得这代表着重要的什么。
那时家里并没有什么装修,门是最常见的木门,漆成鹅黄色,墙是上半白色下半青绿色的卫生墙,好高好高,地面是水泥的,铺着一层薄的塑料的胶质地板,画着木纹。还记得小时候和爸爸把地胶揭开,用粉笔在地上画上六个圆圈,玩小兔子找萝卜的游戏。那时的一天好长,过得好快。
那时爸爸就已经很瘦,最初时还没有电脑,每次去他们工作的地方,爸爸都在用算盘和纸算呀算。 当时还用着一种半透明的薄纸,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表格和字,8开大小,后来都被我拿回家用来养蚕,各色的蚕茧黏在纸上,到第二年开春便有灰色的蛾子爬出来,在纸上铺下一大片黑色的籽,匆匆的便死去了,直到春末夏初,黑色的一条条的小蚕从卵里钻出来,完成又一个生命的循环。
小时候没有别的娱乐,但常常和爸爸妈妈去逛夜市。那时家里出门走10分钟便有一条夜市街,两边都是小贩搭起来卖小商品的摊子,用木头支架歪歪扭扭的支撑着,从卖小电器的,到卖衣服卖鞋的,再到卖小吃的。那时晚上的小吃最常见的便是烧饼和红薯,烤羊肉串都不常见到,热腾腾的红薯,一块钱或是八毛钱,放在好大的铁油桶改成的炉子里烤着,炉子的内壁还贴着正烤着的烧饼,一开始只有咸的,后来也有了甜味的;咸的是长条形,甜的是圆形,鼓鼓的,一口咬下去嘴里都是融化的糖,总是烫的倒吸冷气;咸味的中间铺着葱花儿,饼表面是硬的,内里却软硬交错,不论是脆的部分,还是松软的部分,都那么恰到好处,一口下去嘴里满溢着葱的清香,还有咸咸的鲜鲜的味道。小时候的鞋子、衣服都在那时的夜市买的,还包括还有我的第一块手表;那时小贩开价的50,妈妈还价到30,自己心里明知道是好大一笔钱,却不在乎,急切的等着直到带到手上说不出的喜欢,那穿着拖鞋大大咧咧的小贩们脸上的或狡诈,或不耐烦,或笑着,或哭丧着的表情,好像现在还能看到,就在眼前。好像自己仍哒哒哒的甩着凉鞋,跑在爸爸妈妈的前面,回头看他们还在不在,只看到眼前的四周都是人群,来来往往的,在摊子前面停驻的,大家都喧嚣着,用武汉话笑着骂着吵着,路边的小店好像几个小时天黑前还一遍遍的播着《心雨》,一句句的唱着,为什么总在,那些飘雨的日子,深深的把你想起。